江南/文
汪洋海一身休闲装,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,一只公文包挂在头上,悠哉游哉地骑车去上班。
不知哪位专家发表了自己对社会的独特观察,他将城里的男人分为三个等级:骑自行车的是蓝领,骑摩托车的是白领,公仆则会坐在小轿车里。
按照汪洋海这个行头,他什么都靠不上,压根儿也不入流,因为他还处于实习阶段,不但身上干净得好比乞丐,连脑瓜子也不大好使。说白了,他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,也像长在墙角里无人关注的蘑菇。
一连投递了五十多份简历,却都石沉大海,泛不起一丝波澜,看着白花花的复印费,特别是像他这种刚步入社会的准毕业生而言,就像用刀割自己身上的肉,那叫一个疼啊!
汪洋海简直快要怀疑人生,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,为什么不回到县里好好地上班,却要在南宁忍痛挨饿,还要招人莫名的白眼。
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在工艺美术大楼里的广告公司上班,却被告知现在没什么活干,但要求按时上下班,以便老板有随时之需。为此,第一个月的工资会不会发,能发多少,汪洋海的心里一直没底。因为,老板姓莫,员工们戏称他是莫少爷,长得还一表人才,但实则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既色又无能,肚量还很小。据老员工们私下传言,老板有一次去一个酒店吃饭,见到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,第一次就想揩油人家,这不叫色是什么?害得在场的员工们都很汗颜,因为老板这种行为是流氓行为,一旦对方拨打110,他们多半也要跟着老板被请到局里去。所以,新来的员工要想从他的身上拿钱,除非已经为公司做出了巨大的贡献,否则比登天还难!
汪洋海管不了那么多,因为马上就要到月底,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,他没有脸再伸手向家里人要钱了,就算赌上一把他也要呆在这里够一个月,兴许老板良心发现了呢。实在不行,他下个月初再另谋出路。
现代的年轻人,提倡工作与个性相结合,认为选择工作单位和工种要与本人的特长,特别是兴趣爱好为基准,否则工作过程中不开心,即使攒再多的钱都免谈。后来汪洋海陷入了久久地沉思,不会生活就不会工作,这是一个死理,但它只能是处于温饱乃至小康水平线上的那一号人的梦想。打个比方,一个不学无术的农民(当然是历史的罪过,不是他本人的原因,六七十年代的农民何尝不想向“三下乡”的知青一样有一个翻身的机会),一旦连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都不具备,又受到自身素质的影响、年龄的限制和家庭的束缚,何谈哪里来的个性奔放、个性选择和个性洒脱,还有喜甚怨甚呢?这简直是无稽之谈!
打了个转弯,汪洋海的心思好像鱼儿冒泡一样,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。前些天,有一位老师向他打探一些有关怎么办理酒店手续的事情,还好是在电话里询问的,他唯唯诺诺,总算搪塞过去。在大学里,他学的是外语,跟经营管理无关,而且还没有拿到毕业证也没有出道,他哪里懂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不过,一日为师终生为父,师命如父命,他一点都不敢马虎。汪洋海心里面想,敢情这位老师退休了想经营酒店吧,那我就帮他查找一番。通过翻阅资料,汪洋海终于了解到:其实要经营一个酒店,不是一件轻而举易的事情,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:首先,经营者需要向当地有关管辖部门提交经营酒店的可行性报告,了解办理营业执照、排污证、卫生许可证等需要什么条件,以及现时政府对经营服务性行业有什么优惠政策或限制条件;其次,选址很重要,合适的经营场所是走向成功的前提,因为酒店周围居民的生活水准,如收入高低、饮食习惯等,都应该列入考虑范围;再次,菜肴的价格、风味和质量,是能否维持长久经营的一个考量因素,它也是能否吸引团餐或散客(学生、外宾、一般市民)的一个前提条件,特别跟付出的成本,即购买原料的费用,支付房租、水电、税收及员工工资等不无关系。从心理战术上说,经营者首先要对自己所经营的酒店有信心,假如遇到了自然灾害或其他不利因素,比如罚款、有可能造成的亏损和停业整顿做到最坏的打算,而拥有雄厚的运转资金是重中之重……
想着想着,汪洋海不知不觉来到了单位门口。可惜,今天仍是“五·一”,七天假期还未结束,公司里空无一人。瞧自己什么记性,不用上班也不知道,莫不是想上班想疯了吧!汪洋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,调戏一下楼下从桂林来的卖画女郎,就准备打道回府了。
当路过民族西路的一个售楼部时,汪洋海发现有三个乞丐模样的打工仔躺在走廊里。大的最多二十来岁岁,小的也不过十五六岁。然而,那个小一点年纪的人却让他有点触目惊心。怎么个触目惊心,他心里面也说不准。因为骑在车上,汪洋海的骑车速度和思维转动得似乎不相称,一不小心使他超出了最佳的观察方位。因为那个小一点年纪的人的缘故,使他心中又不免有一种难仰的情愫牵扯着他,让他纠结,更让他好奇。为此,他调转车头返回到售楼部的前面,确切地说应该是骑到了打工仔的前面,才停下车来。
靠近后,汪洋海才得以仔细地端详起眼皮底下的这位少年来。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,之所以称之为少年,是因为像他这等年纪不论是何种原因,流落街头是不应该的,也是不可思议的。那少年头戴一顶草席帽,身穿一件并未破烂但看得出已多日没洗了的白衬衫,平身躺在破旧且肮脏的被褥上,他的头下枕着里面装有许多么物的包袱。他的双眼睁开着,清澈而明亮。他在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和车辆。而最让汪洋海惊讶的是,他的腰间居然还撇着一个高科技产品——传呼机。少年看见有人在注视自己,他也注视着汪洋海。而汪洋海不免心潮起伏,又回望了他几眼,自己就像一个做坏事的小弟一样避开了。
汪洋海驱车躲避出那位少年的视野范围,来到一兜侧荫的冬青背面,打算从公文包取出笔记,把他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。正在这时,他又被前方的一阵吵杂声吸引住了。只听“哗啦啦”的响声,一辆脚踏三轮车和一辆自行车在狭窄的摩托车道上相撞了。三轮车上坐的是一个工人装束模样的人,他在拉着一车的青菜逆向而行。汪洋海想,今天该轮值到他买菜下厨了吧。再来看看另一方,自行车上相互搭乘的是两个青年女子,她们都是一副很着急的模样,好像在赶时间上班。然而,汪洋海却未见到她们两人手中提有包或肩上挂有包,看来不像是有身份的文职人员。
汪洋海发现她们的时候,后座上的青年女子已被掀翻在地,仰面朝天,尴尬之极可想而知。另一个女子也下了车,仰或是惊慌失措,看见同伴倒在地上,却不伸手救助。那个工人在她们的五尺见方之外,站在那里,一副无辜的模样。倒地的女子爬将起来,同样回望着“肇事者”,纵使有一肚子的怒气,又能说什么呢?车道被阻挡了半分钟左右,后面开始有人叫嚷说挡住他们的道了,双方人马才就此打住,驱车前往各自的目的地。
“行了,没事了!”汪洋海在心里面安慰自己。准备骑车向前,心里面好像又觉得还有什么事未了,又偷偷地骑车返回到售楼部。而此时,少年已人影全无,地盘被一个看相的占据了。
汪洋海很有阿Q精神,这个“五·一”假期,无形之中又当起了一回另类的城市笔杆专家。
2001年5月于南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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